在平順縣，“弘揚紀蘭精神”的標語隨處可見(袁靜偉 攝)

“與時俱進”、“民主”等詞就掛在申紀蘭的嘴邊

　　2月26日午后，陽光很足，偶有冷風從太行山中吹出。

　　申紀蘭緩慢走在水泥路上，這是一段上坡，山西省平順縣西溝鄉(xiāng)政府就在坡頂。在距離坡頂幾百米的地方，申紀蘭感到疲勞，走進路邊一家便利店，穿過正廳，進到里邊的客廳休息?！斑@幾天得病了，有點走不動了。”

　　記者與這位84歲老人的對話，就在這個略顯昏暗的房間中開始。

　　房主正在生火做飯，柴煙充斥在鼻端，申紀蘭毫不在意。

　　“發(fā)選票的時候，我在毛主席的名字下邊畫了一個大圈

　　看著人民的生活越來越好，我就覺得還是共產(chǎn)黨好，還是社會主義好

　　長治人大那邊有補助，我還有一小塊地，平時吃飯去食堂就行了，我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資格最老的代表

　　“我有不到一畝的口糧田，地里種了玉米、土豆，全是我自己弄?！?/p>

　　申紀蘭出生于1929年，從1954年當選第一屆全國人大代表，到2013年當選第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是國內(nèi)唯一一位連任12屆的全國人大代表。

　　1947年，18歲的申紀蘭嫁到山西省平順縣西溝鄉(xiāng)西溝村，一直居住到現(xiàn)在?！俺顺鋈ラ_會、作報告，我就住在這里，我有不到一畝的口糧田，地里種了玉米、土豆，全是我自己弄?！?/p>

　　1950年，申紀蘭聯(lián)系了10多個要好的姐妹加入互助組，1951年又與全國勞動模范李順達攜手創(chuàng)辦了“西溝金星農(nóng)林牧生產(chǎn)合作社”，并被推選為副社長。從此，申紀蘭的事跡逐漸傳遍了全國。

　　在申紀蘭的履歷上，除了連任12屆全國人大代表之外，她還先后擔任過平順縣委副書記、山西省婦聯(lián)主任(注：上世紀70年代的稱呼)等職務。直到如今，她還是山西省長治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

　　其實申紀蘭曾離開過西溝，那是1973年擔任山西省婦聯(lián)主任時，她去太原工作過一段時間?？傻搅四抢锼l(fā)現(xiàn)，除了在公文上簽字、偶爾參加會議，她基本上沒有事做。

　　有媒體曾報道，當時跟申紀蘭比較熟悉的一位新華社記者給她出了個主意，主任繼續(xù)當，但只在開會的時候來，平時回西溝參加勞動。申紀蘭和別人商量之后，采用了這個辦法，只到婦聯(lián)去“坐會”，開完會后就回到西溝。直到后來她擔任長治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時，也是采用“坐會”的方式。

　　在回答記者關于個人生活的問題時，她沒有過多的猶豫。但一提及有關人大代表身份的話題時，她就會說：“還是等雪崗來了再說吧?！?/p>

　　申紀蘭口中的“雪崗”全名叫郭雪崗，是西溝鄉(xiāng)政府的干部，職務是“接待中心主任”，在申紀蘭身邊工作了近20年。

　　西溝的符號意義

　　新中國成立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西溝村是地圖上唯一標注出來的行政村。

　　申紀蘭和她所在的西溝鄉(xiāng)，在整個中國都具有特殊的意義。

　　到平順縣一下車，就能看到停車場一側有塊三四層樓高的宣傳牌，內(nèi)容是申紀蘭的半身照，背景是西溝展覽館。

　　從平順縣坐公交車，15分鐘即可到達西溝鄉(xiāng)。一邊是依山而建的建筑，一邊是花壇綠地的公園。遠處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是石頭壘起的育苗坑，早春時節(jié)，一些樹木已經(jīng)綻放出點點綠色，點綴著山體。

　　在這里，“弘揚紀蘭精神”的標語隨處可見，無論是路邊的大學生村官創(chuàng)業(yè)產(chǎn)品展銷中心，還是稍遠一點的平順藝校。

　　公交車站點的斜對面，有一棟比鄉(xiāng)政府更加醒目的建筑，這就是西溝展覽館。

　　這棟建于上世紀60年代的建筑外表還算光鮮，沿著石階向上幾十級，才能到達展廳大門，門口的半身塑像是全國勞模李順達。正值中午，展廳大門緊鎖，院子里也悄無聲息。透過窗戶向內(nèi)看去，大幅的照片和文字記述著以李順達和申紀蘭為榮的西溝歷史。

　　申紀蘭在西溝很有威望，這里的人們都稱她為“申主任”。

　　在西溝鄉(xiāng)政府旁邊的院子里，一些工作人員正聚在一起吃午飯，聽說記者來采訪申紀蘭，他們聚攏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夸起申主任來。

　　有人說，在申主任的帶領下，西溝才能擺脫貧窮；也有人說，村里通路通水都是申主任的功勞；還有人說，正是因為申主任，西溝才能被全國人民所熟知，才能有這么高的知名度。

　　西溝的特殊意義，在于這里產(chǎn)生了全國第一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組織，也在于《人民日報》頭版曾刊登了李順達的“愛國豐產(chǎn)競賽運動”倡議書。新中國成立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西溝村是地圖上唯一標注出來的行政村。

　　記者在西溝采訪時，多次聽到當?shù)厝苏f：“西溝先是李順達時代，然后是申紀蘭的時代?！崩铐樳_于1983年去世。從那之后，申紀蘭成為這里唯一的符號。

　　“這就是民主”

　　“我從來沒投過反對票，但我也不是完全就都擁護，擁護就贊成，不擁護的就保留”

　　在與申紀蘭交流10多分鐘后，郭雪崗終于從平順縣城趕回，和申紀蘭的對話也轉移至西溝展覽館臺階下的一間接待室。

　　第二次對話持續(xù)了近一個半小時，從她第一次擔任全國人大代表，騎著毛驢去北京，一直說到現(xiàn)在乘坐高鐵或動車，從太原到北京僅需3個小時。

　　申紀蘭的語言很有特色，“科學發(fā)展觀”、“與時俱進”、“民主”等詞張嘴就來。她還常說“共產(chǎn)黨好”和“社會主義好”，與其對話的90多分鐘時間里，這兩個短句出現(xiàn)了將近20次。

　　對于前兩年引發(fā)爭議的一些話題，例如“從不投反對票”、“網(wǎng)絡不是誰想上就能上的”、“名下有多家公司”，她很淡定地一一回應。

　　“我從來沒投過反對票，但我也不是完全就都擁護，擁護就贊成，不擁護的就保留，我覺得這就是民主?！?/p>

　　申紀蘭家里沒有電腦，她不會上網(wǎng)，也不明白網(wǎng)絡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覺得網(wǎng)絡也該有人管?！霸蹅兪枪伯a(chǎn)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國家，咱們要按照原則去弄。”正是基于這樣的想法，申紀蘭在2012年兩會上提交建議的主題是“文化改革也要政治掛帥”。

　　申紀蘭給自己的定義是“農(nóng)民”，她覺得自己是人民代表，就得生活在農(nóng)村，就得在基層了解身邊農(nóng)民的衣食住行。這一點被郭雪崗認為是申紀蘭身上“最了不起的品質和智慧”。

　　對于過去幾十年的生活細節(jié)，申紀蘭大都記不太清了。最深刻的，就是多次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這部分記憶始終清晰。據(jù)她介紹，受到接見時的合影，在家里掛滿了兩面墻。

　　而當記者問起網(wǎng)傳她名下有多家公司一事時，她把解釋權交給了始終在一邊補充的郭雪崗。

　　郭雪崗介紹，申紀蘭確實辦過公司，但是由村集體出錢，之后轉讓，申紀蘭個人從未從中獲利。不過申紀蘭對當?shù)仄髽I(yè)的成長很關心，很多企業(yè)都會借用她的名人效應，甚至很多申紀蘭不認識的人，在辦理一些手續(xù)的時候也會打著她的旗號。

　　“我個人從來不以權謀私，都是為人民辦事，作為共產(chǎn)黨員，我就是希望大家都能搞好了?！鄙昙o蘭說，“長治人大那邊有補助，我還有一小塊地，平時吃飯去食堂就行了，我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對于那些不經(jīng)過她允許就借用她的名義和肖像的人，申紀蘭說不打算追究。

　　■對話 “我出去作報告一分錢不收”

　　新文化：再一次被選為全國人大代表，你此時的心情是什么？

　　申紀蘭：我非常高興和激動，這是人民賦予我的最光榮的任務。我這個代表是人民選出來的，一定不能辜負人民的信任。

　　新文化：在您參加過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中，哪屆給您留下的印象最深？

　　申紀蘭：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我當時就想去北京，去天安門，去見見毛主席，其他的都不想。后來到了北京，我才知道那次是為了選國家主席，我當時就想，是毛主席帶領人民解放了全中國，我一定得把毛主席選上。發(fā)選票的時候，我就在毛主席的名字下邊畫了一個大圈。

　　記憶深的還有一次。就是周總理作最后一次報告，我聽說周總理當時生著病，看著他那么瘦，還站在臺上作報告，我一邊聽一邊掉眼淚，我旁邊的人也在掉眼淚，我們一邊哭一邊鼓掌。

　　新文化：作為人大代表，您歷年來最關注哪些方面的情況？這些年的提案都是哪些方面的內(nèi)容？

　　申紀蘭：我生在農(nóng)村長在農(nóng)村，提的建議都是跟農(nóng)村和農(nóng)民有關的。你問我別的我也不懂。

　　新文化：有報道說您從1978年開始認字，在那之前的提案都是誰幫你完成的？現(xiàn)在提案都是自己寫的嗎？

　　申紀蘭：我進過掃盲班，現(xiàn)在看報紙看材料都行，但是寫就不行了。我現(xiàn)在寫建議都是有助手，我說他寫。我今年的建議是提高農(nóng)業(yè)科技在貧困山區(qū)的應用。

　　新文化：歷年參會，您提交的建議都獲得回復了嗎？解決了多少？您滿意嗎？

　　申紀蘭：大多數(shù)都有回復，有不少也都給解決了，我還是挺滿意的。還有些沒解決的，但國家是一個整體，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可著我來，一時有困難解決不了也是正常的。

　　新文化：長治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職務打算擔任到什么時候，想過退休的時間嗎？

　　申紀蘭：可能到人民不選我了，或者我走不動路了，我就退休吧。

　　新文化：平時的時間安排是怎樣的？不開會的時候都做些什么？

　　申紀蘭：平時我就是種種地，在鄉(xiāng)里坐坐。除了開會，我還經(jīng)常出去作報告，有時候也到西溝展覽館給參觀的人講解。我出去作報告都是一分錢不收的！

　　新文化：平時?？吹膱蠹埡碗娨暪?jié)目是哪些？

　　申紀蘭：新聞聯(lián)播是必須看的，還有山西新聞和長治新聞。我家里訂了好幾份報紙，每天的報紙我都看，通過報紙我就能了解到國家和山西省每天的變化。看著人民的生活越來越好，我就覺得還是共產(chǎn)黨好，還是社會主義好。

　　新文化：對于腐敗的問題怎么看？申紀蘭：總有全國各地的人來找我反映問題，報紙上也總說一些腐敗的官員。我覺得共產(chǎn)黨還是好的，那些腐敗分子都是混進來的，他們辦了壞事。我覺得作為一個黨員就要管好自己，不吃請、不請吃，也不能亂說。

　　新文化：5年之后，您就接近90高齡了，如果那時候還被選為人大代表，您還會繼續(xù)去北京參會嗎？

　　申紀蘭：選上了就當，那是人民對我的信任。選不上就不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