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中毒了不是?姑娘就應(yīng)該像白紙那樣清清白白,不要被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給腐蝕了!    “我喜歡腐蝕,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被腐蝕!你管
得著嗎?”說完,趙山河扭著屁股走進臥室,把門“嘭”地撞上。    趙萬年氣得手指抽風,他還是頭一回碰上這么強硬的聲音,所以他著急了,揚起巴掌來回找地方,最后找到墻壁上的一個鏡框。鏡框落在地面,玻璃裂成數(shù)不清的線條,就像光芒萬丈那樣的線條,線條下面是趙山河的大頭像。趙萬年想挽救他妹妹的主意,可能就是這時冒出來的。他找趙大爺商量,要在倉庫里開一場別開生面的批斗會。他認為只有把那兩只狗批臭批透,才能洗干凈趙山河所受的污染。趙大爺往地上吐了一泡口水:“我的大校長,除了開批斗會,你就沒別的事干了嗎?到哪里去開批斗會都成,就是不要到倉庫里來開,不要讓我看見,眼不見心不煩!壁w萬年連連說了幾聲“余孽”,從此不再跟他爸商量事情,后來他爸的褲襠破了他也不提醒,不提任何建議,就讓他爸的臉掉在地上。
   這個深夜,我們家的床板像長了釘子。我爸他翻來覆去,用背睡了一會,用手臂睡了一會,用肚皮睡了一會,就打坐起來,弄得我這個“瞌睡蟲”的耳朵一直豎著。不久,他的屁股像生了痔瘡,在床板上輕輕地磨了幾下,半邊屁股挪到床外,接著整個屁股騰空而起。床板輕輕上浮,把我提高了幾毫米。我爸輕手輕腳朝我媽那邊摸去。說真的,我很不愿意聽到那些聲音,它讓我提前懂得了什么叫做“復雜”!
   我爸用借錢的口氣:“吳生同志,求你,就一次,行不?”
   “不行。你說,你這樣做和那兩只狗有什么區(qū)別?”
   “你就睜只眼閉只眼,假裝沒看見,我保證就一次!
   “那你還不如用刀子把我結(jié)束算啦。我用了十年,放了一提籃的漂白粉,才把自己洗得像白球鞋這么干凈,要是你對我還有一點點革命友誼,就請你離我遠點,不要往白球鞋上潑墨水!
   我爸嘆了一口氣,走出家門,在倉庫前坐了一個通宵。晨光落在樹冠上,我爸的眼圈紅得像擦了清涼油。他掐死幾只爬上小腿的螞蟻,打了一個響響的噴嚏,就聽到當天的第一次廣播從紅燈牌喇叭里飄出來,這讓我爸感到自己還有一點用處,至少可以掐死螞蟻,至少可以生產(chǎn)喇叭。我忘記說了,我爸是無線電三廠的工人,倉庫里掛著的那只喇叭就是他親手安裝的。馬路上傳來掃地和蹬三輪車的聲音,天色又亮了一點,剛才還是一塊塊的樹冠,慢慢地分開,變成了樹枝和樹葉,最后連樹上那兩只狗的毛都清晰了。
   我爸盤算著跟單位請一天假,趁我媽去上班偷偷把那兩只狗紅燜,還計劃多放甘蔗與八角。但我媽好像連我爸的腸子都看透了,早早地起床,用麻袋把那兩只狗套住,在麻袋口結(jié)了三道繩子。我爸問她是不是要吃里扒外,要胳膊肘往外拐?我媽說這狗是拿去喂那只老虎的,動物園會付一點錢給我們。我爸眼睜睜看著我媽用單車把兩只狗馱走,車輪跳一下,后架上的麻袋就跳一下。麻袋一下一下地跳,最后跳出我爸的視線。我爸站起來,回屋洗了一把臉:“既然狗都拿走了,請假還有什么意義?”
   這天,我媽抱著一個沉重的紙箱回家。她看見方海棠正在門前收衣服,就端著紙箱湊過去,把老虎吃狗肉的事說了一遍。方海棠打了一個噴嚏:“對不起,我好像要感冒了。”這時趙大爺?shù)鹬鵁煻窂拈T里走出來,我媽迎上去,把老虎吃狗肉的事又說了一遍。趙大爺吐了一口煙,忙著到對面的門市部去打醬油。我媽都說了兩遍“老虎吃狗肉”,卻沒得到一句贊許,哪怕是附和,她的心里很失望,于是就自己跟自己賭氣,端著那個紙箱久久地站在門前。終于,趙萬年回來了,我媽把老虎吃狗肉的事再說了一遍。趙萬年拍拍我媽的肩膀:“吳生同志,你做得很好!”這時,我媽才感到手臂疼痛,痛得就快要從膀子上脫開了,端紙箱的手掌冒出了許多紅印。那個紙箱可不是鬧著玩的,里面裝著滿滿的一箱肥皂。ùm(xù))
   
下期期待:趙萬年因妹妹趙山河偷看情書而怒打趙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