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異地求學 回京趕考
今年，北京初中畢業(yè)生有17.1萬余人，招生總規(guī)模為16.9萬余人，重點高中計劃招生3.3萬人。近年來，沒有考上重點高中的北京學生，在北京的普通中學之外有了第二個選擇，那就是外地的重點中學。其中，河北省的一些重點中學成為北京學生
和家長青睞的目標。
目前，北京借讀生不僅集中在三河、香河、涿州等與北京緊鄰的市縣，定州、保定、固安、廊坊、石家莊等地也都出現(xiàn)了北京借讀學生。
教育界人士稱，“異地求學、回京趕考”的現(xiàn)象越來越普遍。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城鄉(xiāng)和地區(qū)之間的文化差異卻常常被忽略了。
9月3日，星期六，在外地借讀的北京學生返京的日子。記者接到一位家長發(fā)來的短信：“河北廊坊永清一中，已有三名京籍學生被打傷住院。三百余北京學生一天不敢出宿舍�！�
事情的真相是怎樣的？北京在外地借讀的高中生面臨何種處境？為什么會發(fā)生學生沖突？上周末，記者到永清一中進行調(diào)查。
“我不認識他們”
記者來到學校時，學生們都在上課，秩序井然。這是一個有著將近8000名學生的省重點中學。該校校長胡國永告訴記者，僅僅高一年級，今年就從北京招了250多名學生。
記者分別向本地和北京的學生詢問了北京學生被打的事。很多學生都聽說了這件事，并知道打人的本地學生已被學校處分。但是，他們都說，只有一名北京學生被打，并非3人，但此前曾有兩名北京學生被圍住，不過未發(fā)生毆打事件。而且，這名被打的學生也沒有住院，現(xiàn)在已經(jīng)正常上課。
晚自習前，記者見到了被打的北京學生楊華楚。當時，他正在教室門口和其他同學一起站著，上身穿著阿迪運動衣，明顯地標示著他與本地學生的不同。
“9月1日晚上，我下課后在樓里溜達，一個人叫我過去，我過去了才發(fā)現(xiàn)還有好幾個人，他們問我是不是北京來的，我說是，他們就開始用木棍打我�！边@是楊華楚對當時情況的回憶。
“我沒有得罪什么人，我不認識他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创蛭��！北煌瑢W和老師公認為北京學生中的“老實孩子”的楊華楚，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被打。
接待了五六十位家長
楊華楚被打的事情迅速在北京學生中傳播開來，并立即引發(fā)了一場軒然大波。第二天，北京學生沒有像平常一樣去上課，“我們要求學校給一個說法�！币晃槐本﹣淼呐@樣說。
楊華楚被打的第二天正是星期五，按照慣例，北京學生下午可以返京。他們把北京學生被打的消息第一時間帶回了北京，告訴了家長。
學生們的恐慌情緒立刻引起家長的高度關注。對于多數(shù)去永清讀書的高一學生來說，這是他們初次離家，這一事件加重了父母對兒女在外借讀的憂慮。
星期天，學生們返校的時間，家長們集體出動，向前來接站的永清一中的老師質(zhì)詢此事。同時，有些家長親往學校，向校方表達他們的擔憂。
“出了這個事情之后，我們已經(jīng)接待了五六十位北京學生的家長了�！毙ｉL說。
打架由買香煙引起
校方表示，他們對事件做了迅速、嚴肅的處理�！拔覀冞B夜展開了調(diào)查，一直進行到當晚12點，第二天早上6點又開始接著調(diào)查�！苯衲晔怯狼逡恢械谝淮未笠�(guī)模正式招收北京生源，開學不久就出了這樣的惡性事件，也讓校方感到壓力非常大。
最終，學校查清了打架事件的來龍去脈：兩名北京學生吸煙，因校內(nèi)不允許賣煙，他們要求一名本地學生從校外帶煙進校，并對這名本地學生發(fā)出威脅。本地學生在害怕和憤怒之下向高二學生尋求“幫助”，高二學生帶領校外人員同時出面，決定給兩名吸煙的北京學生“一點顏色看看”。
由于高二學生并不認識吸煙的北京學生，只根據(jù)衣著，將楊華楚錯認為他們要找的北京學生，導致楊華楚被打。
“楊華楚是被誤認了�！毙ｉL胡國永說。9月3日，學校的三位校長來到楊華楚家，送去了慰問品和醫(yī)療費。經(jīng)醫(yī)院檢查，楊華楚受的是皮外傷。9月5日，楊華楚開始正常上課。
校方對這起事件的最終處理結(jié)果是，校外人員由公安機關進行訓導，各罰款1000元，打人的高二學生被留校察看，其他參與者被嚴重警告。記者去的時候，告示還貼在教學樓的過道處。
北京與當?shù)貙W生態(tài)度迥異
對于打架的原因，本地學生和外地學生的態(tài)度明顯不同。本地學生認為，是北京的學生首先“做得不對”，才激怒了本地學生并最終導致打人事件；北京學生認為，是本地學生瞧不起北京學生，并以武力向他們發(fā)出威脅。
事情在漸漸地平息，但這件事在北京學生中造成的心理影響并未因一紙?zhí)幏指媸径恕Ｗ鳛槌惺苷撸瑮钊A楚說，他除了委屈，還有些后怕�！暗浆F(xiàn)在也有點怕，我替他挨打的那個學生，聽說以后也挺害怕的�！彼f。
更多的北京學生被卷入到這場恐慌中來�！案械奖槐镜氐膶W生歧視”、“心里有點別扭”，北京學生這樣表達他們的感受。
為何北京孩子被“看不慣”
學校在對事情進行嚴肅處理之余，也有一些自己的分析。他們認為，校方對北京學生的特殊照顧，和北京學生所表現(xiàn)出的優(yōu)越感，是引發(fā)沖突的根源。
該學校教育處主任趙尊立介紹，學校的宿舍有4人間和8人間兩種，4人間條件好，北京學生都愿意住4人間，而不愿意住8人間。為此，學校讓本地學生把4人間騰出來，滿足了北京學生的要求。“學校反復給本地學生做工作，說北京來的同學來這里上學不容易，是我們的客人，應該照顧他們”。另外，原來本地學生住的4人間沒有電風扇，在北京學生家長的一再要求下，校方給每個4人間都安裝了電扇。
“這引起了一些本地學生的不滿�！壁w尊立說。
北京學生與本地學生的在生活習慣上的差異，還表現(xiàn)在更多方面。記者希望在學校大食堂里找到幾位高一的北京學生，結(jié)果被告知，他們大多在另外一個小餐廳就餐。記者來到以賣漢堡和飲料為主的小餐廳，見到很多操著京腔普通話的北京學生。他們一人一個漢堡，一杯飲料，以習慣了的“麥當勞方式”邊吃邊侃。這種飲食習慣與大食堂里的當?shù)貙W生差異很大。
學校的教師反映，北京學生有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其言談和著裝也讓很多本地學生難以接受，“北京的學生一說話就是京罵，他們也許說慣了，可是在當?shù)厝寺爜砟蔷褪橇R人”；“北京孩子喜歡穿過膝蓋的背心、特別肥大的短褲，他們覺得這是休閑服，可是在當?shù)貙W生看來，這就是‘奇裝異服’�！�
校領導介紹，醫(yī)務室里北京學生泡病號的最多。據(jù)醫(yī)務室某一天的統(tǒng)計，30多病人當中，高一學生占了20多個，而這20多個學生中北京學生又占了八成，“他們就想要個假條，不去上課”。
記者分別向本地學生和北京學生詢問了他們對對方的看法。
本地學生多認為，北京學生“嬌氣”、“上課愛說話”，但他們還是更多地用了“挺好的”來形容自己的新伙伴。
北京學生對本地學生的評價是，“挺淳樸的”、“愛學習”，但他們中也有些人表示不怎么和當?shù)赝瑢W說話。
北京借讀生·管理
校長：我們正盡量做好
同時表示，北京學生可促進本地學生改變保守
“北京的學生來我們這里借讀，對我們既是機遇，也是挑戰(zhàn)�！毙ｉL胡國永這樣認為，“北京學生畢竟是在大城市長大，比農(nóng)村的學生見識廣，他們來了，也能促進本地學生改變保守的觀念�！�
但是，當?shù)亟處熀蛯W生更多感受到的，是北京學生帶來的壓力。這也正是胡國永所說的挑戰(zhàn)所在。
“北京的學生特別難管，他們的很多情況是我們河北的學生所沒有的。有好多老師都反映，沒見過學生上課這么放肆的。”教務處的老師已經(jīng)深深感到教育北京學生的難度。
打架事件發(fā)生以后，學校更加繃緊了管理這根弦�！皩W校把任課老師都調(diào)動起來了，讓他們每人帶上幾個北京學生，跟他們交流；在心理課上，我們告訴學生，要學會尊重別人；我們還教育學生，如何處理突發(fā)事件�！�
“我們的管理跟不上城市里的水平，但我們在盡量做好�！焙鷩勒f。
回京前，記者再次看望了楊華楚。他對記者說，盡管還是有些害怕，但對長期在永清一中學習和生活下去還是有信心的。他還說，從這次事件中也得到了教訓，以后不能和陌生人隨便出去，也要多和本地的同學多溝通，多交朋友。
北京借讀生·需求
異地借讀——一個自發(fā)形成的市場
費用不高，交通便利，教學優(yōu)異，是河北重點中學被北京家長青睞的原因
為什么北京的學生愿意放棄北京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到外地求學？為什么外地的學校在明知有管理壓力的情況下，還愿意接受北京學生借讀？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北京學生異地借讀，可以說是雙方自愿的結(jié)果。這是一個自發(fā)形成的市場。
“孩子沒有考上重點中學，與其在北京上一個差學校，不如花點錢讓他在外地上一個重點高中�！币晃恍蘸膶W生家長這樣表示。采訪中，記者了解到，這是多數(shù)北京學生在有更多選擇的情況下的一種擇優(yōu)心理。在學習條件上，他們希望利用外地更好的教育環(huán)境和資源，在高考時，又將轉(zhuǎn)回北京參加考試，畢竟高考時對北京本地考生的錄取分數(shù)較低是個現(xiàn)實。
當然，家長們也有讓孩子經(jīng)受鍛煉的考慮。“想促進他的學習，另外，還想讓他離開父母，到艱苦的地方去鍛煉鍛煉。”有家長如是說。
據(jù)分析，河北省的重點中學受青睞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一是費用不高，三年高中學習共計兩三萬元的學費對于多數(shù)北京家庭來講不是一個大數(shù)額；二是學校距離北京較近，交通便利，學生可以經(jīng)常回家；三是作為省級重點中學的學校，其教學質(zhì)量一般較高，升學率也高，本地的學生學習努力，學習氛圍濃。
對于外地學校在京招生，甚至發(fā)生爭搶生源的現(xiàn)象，家長們普遍認為，更多的是利益的驅(qū)動。
今年，永清一中招來的北京高一借讀生共有250多人，那么北京學生繳的借讀費約有500多萬元�！坝狼迨莻�相對比較貧困的縣，這筆錢對于當?shù)貋碇v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一位家長這樣說。
校方并不掩飾他們在經(jīng)濟上的收獲。校長胡國永將招收北京借讀生與招收本省擇校生做了一個對比。
“如果招河北省內(nèi)的擇校生，收費標準是12000元，所以，招北京學生而增加的收入為8000元，總增加收入約為200萬元�！�
胡國永說。(本版文并攝/本報記者劉淑清 實習記者楊帆)(另有署名除外)
責任編輯 原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