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前，南京市腦科醫(yī)院接收了從外地轉(zhuǎn)來的一位中年女精神癥病人。
記者了解到，這位病人是山東一高校的出納，上月底她曾挪用單位的200萬元公款分別捐給河南和北京的慈善機構(gòu)，并且其中的100萬元已經(jīng)捐給了7000多戶艾滋病患者困難家庭。目前病人仍在南京治療，學校方面在爭取要回捐出的公款。
2005年2月22日，春節(jié)剛過，河南省駐馬店市慈善總會突然收到了來自山東東營的一筆100萬元的善款，捐款者孔亞嫻稱自己是名大學教師，希望用這筆錢資助該市的艾滋病人貧困家庭。
然而幾天后的2月26日，當駐馬店市慈善總會已經(jīng)把這筆巨款分發(fā)到全市7415個艾滋病困難家庭后，中國石油大學(華東)耿某等4人趕到了駐馬店市區(qū)。當夜，他們與該市慈善總會工作人員見面，稱孔是學院出納員，患精神病已被送往醫(yī)院接受治療，這筆捐款是她挪用國家下?lián)艿目蒲薪?jīng)費，要求追回，這是怎么一回事？
挪用200萬公款做“大事”
2005年2月23日，也就是剛過完大年的農(nóng)歷正月十五，孔亞嫻從工作所在地的山東東營回到了安徽全椒縣吳崗鄉(xiāng)老家。回到故鄉(xiāng)的當天，她就向山東打了個電話，告訴她的一位同事說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這下子學院所有人都會對她刮目相看的�！敝�，她又告訴她的母親和大哥說，自己向河南駐馬店捐了100萬元，"想讓那些患了艾滋病的人能趕快治病"。并說，所捐的錢都是這些年自己省吃儉用積攢的。
猛一聽孔亞嫻說出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兒，孔亞嫻的大哥和另一位姐姐孔德芳目瞪口呆之余滿腹疑慮。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孔亞嫻的家境別說100萬元，就是1萬元，她也未必能拿出來。再三追問，孔亞嫻仍堅持說就是捐的自己積攢的錢，而且，她還絮絮叨叨地說在學校，有人要“收拾”她，她這次回家，就不準備再回學校上班了……
孔德芳對妹妹說這樣的話并不奇怪，她說這次“她的老病又犯了”，于是，就決定第二天和大姐孔德芬?guī)饺房h精神病醫(yī)院看病。
當天下午，覺得妹妹捐款100萬元這件事有蹊蹺的她的大哥，打電話把妹妹所說的情況，告訴了石油大學的領導。至此，孔亞嫻挪用公款“獻愛心”一事東窗事發(fā)！
孔亞嫻在全椒當?shù)氐木癫♂t(yī)院治療了兩三天后，又于2月26日由孔德芬和孔德芳陪護，趕往南京市腦科醫(yī)院住院治療。
女出納稱在單位受到不公正待遇
3月1日，記者在南京腦科醫(yī)院整體護理病區(qū)(封閉病區(qū))見到了人到中年的孔亞嫻，她與記者談話時精神緊張，眼睛里一直噙著淚水。
“如果單位一直對我很好，我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今天我犯了法，但造成這個后果，單位應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因為他們對我太不公平了。”孔亞嫻緊握著記者的手說，“我為什么要挪用巨額公款往外捐？就是為了報復領導！”
她隨后左手緊握著拳頭，右手不停地擺弄著一個塑料水杯說：“我的工作不次于別人，甚至比別人更優(yōu)秀，我十多年前就拿到了會計師資格證，多年前拿到了中級職稱，可兩年前我的獎金卻僅僅相當于初級職稱的員工，而且一些連初級職稱也沒有的員工卻拿著中級職稱的工資，這不是欺負人嗎？他們?yōu)槭裁匆圬撘粋�生活悲慘的女人？我要工作，我要養(yǎng)育一雙兒女，我的經(jīng)濟和精神壓力都非常大，他們沒有理由這樣對我！”
記者稱這些并不能成為挪用巨額公款的理由時，孔亞嫻說：“一個有著豐富實踐經(jīng)驗的老會計師卻得不到重用，我感到非常失落。兩年前我就多次向?qū)W院黨委書記鄭某說，學院的財務管理漏洞百出，遲早要出事！但他們不聽。這一次，我挪用公款還有一個理由，就是想通過這件事情告訴學院乃至學校的領導，學院的財務是多么混亂！否則我能在幾分鐘內(nèi)轉(zhuǎn)出200萬元的巨款嗎？”
“另外100萬我捐給了北京中華慈善總會，用于海嘯中受難的災民重建家園。時間是同一天，應該是大年初十前后吧。我不想犯罪，更不想進監(jiān)獄……如果你要問我為什么挪用公款，我還是那句話，就是為了報復領導，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后悔了。通過這個事，也達到了教育學校領導的目的，最少他們知道了財務管理的混亂現(xiàn)實，以后他們會重視我的意見吧！”說到這里，孔亞嫻一臉的企盼。
3月3日，思維已清晰的孔亞嫻已經(jīng)認為自己做了一件荒唐事。
經(jīng)歷坎坷：頭婚喪夫、二婚離異
孔亞嫻的姐姐孔德芳介紹了孔亞嫻的經(jīng)歷。1956年出生于安徽省全椒縣吳崗鄉(xiāng)的孔亞嫻，兄妹五人，兩個哥哥兩個姐姐，1975年到山東省東營市某單位工作。1980年前后，她與正在華東石油學院［現(xiàn)中國石油大學(華東)］讀研究生的王社會(化名)相識，并很快確立了戀愛關系。結(jié)婚后，小兩口相親相愛，不久之后，他們有了一個聰明可愛的女兒。陶醉在家庭幸福中的孔亞嫻，在哺育幼女的同時，再次激發(fā)了積極上進的信心，隨后，她歷經(jīng)艱苦的努力，在丈夫的關愛與輔導下，考入了石油大學經(jīng)濟管理系學習，畢業(yè)后，被留校分配在校圖書館任圖書管理員。
然而，正在孔亞嫻對未來充滿幸福的憧憬時，1985年年初，身體不適的丈夫在醫(yī)院體檢時卻被醫(yī)生告知他已身患絕癥。這一噩耗差點兒讓時年29歲、正是對生活和事業(yè)充滿希望的孔亞嫻精神崩潰。她與丈夫相戀相愛五六年，已經(jīng)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然而，盡管孔亞嫻帶著丈夫跑遍了東營、濟南等地的各大醫(yī)院，最終，王社會還是撇下她們母女倆撒手而去了！
丈夫的突然去世，使孔亞嫻陷入了無法自拔的痛苦與哀傷之中，從那以后，認識她的人都覺得她變了，原本活潑開朗、對工作執(zhí)著、熱情的孔亞嫻，變成了一個整天沉默寡言、不茍言笑的人，時常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發(fā)呆……
1991年年初，孔亞嫻又與同校的一男教師組成了新的家庭，并于一年多之后，又生下了一個兒子。之后不久，考取了會計師資格證書的孔亞嫻又被學校安排到該校所屬的信息與控制工程學院財務室任出納員。然而，前夫的亡故對孔亞嫻精神上的刺激，即使她又重新找到了家庭的溫暖，卻依然無法消弭。再婚后不久，兩個人的婚姻就出現(xiàn)了重重危機，好不容易維持到兒子剛剛踏進小學的校門時，她這個磕磕絆絆地維系了7年多的家庭還是解體了，再婚后生下的兒子留在了她的身邊。沒有了男人支撐的家庭，一個女人帶著一雙尚未成年的兒女過日子，其艱辛可想而知……
這次婚變，無疑使孔亞嫻的精神狀態(tài)如同雪上加霜，她漸漸變得喜怒無常，用她姐姐孔德芳的話說，“她的精神出現(xiàn)了問題，已經(jīng)是個精神病人了……”
目前病情還沒有完全緩解
孔德芳介紹，2月27日剛到南京市腦科醫(yī)院時，孔亞嫻的病情相當嚴重，躁狂癥的癥狀非常典型，醫(yī)生給予明確診斷后，為她進行了藥物治療。住院四天，孔亞嫻的癥狀得到了明顯改善。目前她的思維已經(jīng)很清晰，普通人跟她聊天，只會覺得她是一位性格外向、對人熱情的人，都不會覺得她精神方面有問題，最近，孔亞嫻的同事探望過她后都有此感覺。其實，孔亞嫻原本是一位性格內(nèi)向、比較文靜的人。
據(jù)醫(yī)生介紹，孔亞嫻是一位雙向病人，既患過憂郁癥，又患上了躁狂癥，她患病后非常樂意幫助別人，且愛管閑事，做事不考慮后果，行為很輕率，好像什么都難不倒她，把單位巨額公款捐給慈善總會就是很好的體現(xiàn)。雖然，孔亞嫻現(xiàn)在短時間(15分鐘左右)內(nèi)和人聊天思維已經(jīng)沒問題，但是，醫(yī)生表示，她的病情還沒有完全緩解，何時能出院還不好說。
-兩點懸念
百萬巨款退還有困難
孔亞嫻挪用的200萬元公款分別捐給了河南和北京的慈善機構(gòu)。
記者電話采訪了中華慈善總會，一位姓張的先生證實了此事。他說，100萬元捐款是幾天前匯到總會賬上的。昨天，石油大學發(fā)來一份證明，請求中華慈善總會能把錢還給學校。張先生認為總會肯定會把100萬元“還”給石油大學�！斑@么大的數(shù)目，總不會不還”。張稱，中華慈善總會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收到善款又被索要的事情。他說，慈善總會收到這筆巨款后始終沒有動用，“還”給學校不是難事。
昨天下午4時許，記者和駐馬店市慈善總會一蔡姓工作人員取得聯(lián)系。一提到孔亞嫻“捐款”的事，他就顯得很不耐煩。“是不是公款和我有什么關系？我也是昨天才收到石油大學發(fā)來的‘一百萬元捐款是學校公款’的公函，雖然2月25日學校就打來電話說是公款，但這也只是他們的一面之辭，畢竟孔女士捐款的時候是以個人名義捐的，那100萬打到我們賬上后，我們馬上就根據(jù)孔女士的意愿開始了發(fā)放工作，雖然接到學校電話后我們就開始暫緩發(fā)款，但現(xiàn)在也基本發(fā)完了�！辈滔壬硎荆壳八麄円押褪痛髮W工作組達成一致意見，即向這筆捐款分發(fā)縣立即寄發(fā)“追款函”，但由于大部分捐款已經(jīng)到了艾滋病人手中，所以追款的難度很大。
是否職務犯罪有爭議
孔亞嫻挪用公款是職務犯罪，記者分別采訪了法律界人士。
北京金鑒律師事務所的張金建律師從法律角度談了自己的看法：就此事件來看，孔亞嫻已經(jīng)觸犯了法律，盡管她個人沒有動用一分錢，也就是說她的動機是“慈善”的，但是，她的行為屬于職務犯罪，符合構(gòu)成挪用公款罪的特征。即使是她有其家屬所稱的精神病史，但她在劃轉(zhuǎn)這兩筆款項時的行為，表明她當時的精神狀態(tài)是正常的，能夠預見到其行為的后果。因此，盡管這個事件的情節(jié)十分特殊，但不會影響刑法對她的制裁，如果說“情有可原”的話，那也只是在量刑時情節(jié)輕重的問題。
而中央黨校函授學院刑法學教授劉宏健則認為，挪用公款罪是近幾年才納入《刑法》典的一條新罪名，它具有其自身特殊的構(gòu)成要件。刑法第384條規(guī)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進行非法活動的，或者挪用公款數(shù)額較大、進行營利活動的，或者挪用公款數(shù)額較大、超過3個月未還的，是挪用公款罪�！备鶕�(jù)該規(guī)定，“歸個人使用”是挪用公款罪的客觀要件�？讈唻棺鳛榇耸录男袨槿�，挪用公款后并沒有謀私利，盡管她對公款的使用權構(gòu)成了侵犯，但公款私用的危害程度顯然大于挪用公款歸單位使用的危害程度，而刑法所要懲治的是具有嚴重社會危害程度的犯罪行為，并非一般的違法或違紀行為。我個人認為，孔亞嫻此舉，應該屬于違紀行為。特約記者
大河 張寒 齊魯 晨報記者 華琳月
責任編輯：屠筱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