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啟凡
已經(jīng)12年沒回家過年了。在經(jīng)歷了生活中的坎坎坷坷之后，我將選擇一次輕松而快樂的回歸———就在那個爆竹響起的除夕之夜，我將攜帶我的女友翩然而至。回到那個至今還不富裕的村莊，回到老爸老媽的身旁。親愛的老爸老媽，我能夠想像出你們那時的模樣———
也許您將歡天喜地。也許您將老淚縱橫。
總而言之，我回來了。一個12年沒在媽媽身邊守歲的兒子，一個經(jīng)歷了太多太多苦難與妥協(xié)的游子。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我將選擇這種特殊的方式為自己的生活標注下一個清晰的轉(zhuǎn)折點。我知道，我生命的根兒仍然深植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我情感的臍帶仍然沒能脫離開親娘。雖然，我已年近不惑。但是，在父母面前，我是一名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老爸老媽都已是年愈古稀的人了。印象中的春節(jié)，那是我們?nèi)胰艘欢巫羁鞓返臅r光———放鞭炮，貼窗花，包餃子，拜大年，到處洋溢著一種祥和的氣氛。一年又一年，爸爸和媽媽漸漸老去了；一天又一天，兒女們一個個都長大了———我先是進城上了大學，之后便參加了工作，再之后，我娶了一位城市女人做妻子———也許，那正是我不幸生活的起點。已經(jīng)嫁給我的妻子卻不能走近我的父母；能夠接受我的女人卻接受不了我的家鄉(xiāng)。
前前后后12年，她一次也沒有踏進父母的家門。期間，她所表現(xiàn)出的“堅決態(tài)度”超出了我的預料。于是，我只好躲在城市的角落里落寞地過著一個又一個寡淡無味的春節(jié)———那些時日，老爸老媽總是平和地寬慰道：“兒子，只要你們過得好比什么都強，在不在我們身邊一個樣，一個樣……”再后來，女兒出世了，出世后的女兒仍然被禁止到鄉(xiāng)下去，理由是怕“受到不良影響”———那段日子，還是老爸老媽勸解我：“只要你把孫女的照片寄來一張就行了，看看像片一個樣，一個樣……”
有一年初春，媽媽突然得了急性肺氣腫，我把媽媽迅速接到市立醫(yī)院救治。但是，由于病情嚴重，一直到大年三十還無法病愈出院。住院期間，妻子一次也沒到醫(yī)院探望。當聽說我要把媽媽接回家中吃頓除夕團圓飯的時候，她卻帶上孩子回娘家過春節(jié)去了。那是一個我難以忘懷的除夕———我叫出租車把媽媽從醫(yī)院接到樓下，然后背著媽媽上樓。從1樓到8樓，雖然媽媽只有40公斤的體重，我卻走得沉重無比�；氐嚼淅淝迩宓募抑校诮o媽媽洗腳的時候我無聲地哭了。那個時候，還是媽媽撫摸著我的頭安慰我：“孩子，別流淚！我知道你在城里生活得不容易。只要她對你好就行了。對你好就是對我們好。一個樣，一個樣……”
去年春節(jié)，已經(jīng)回到娘家住了半年之久的妻子終于表現(xiàn)出了最后的“堅決”———當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最后一個節(jié)目已經(jīng)演完的時候，她仍然沒有回我的身旁。我知道，我的一次次妥協(xié)與忍讓并沒有讓我換來一種貌似幸福的家庭生活。
在我人生38年的歷程中，有26年是與父母一起度過的，有11年是與一個越來越陌生的城市女人一起度過的，還有一個春節(jié)，是自己在空蕩蕩的家中度過的。這個家雖然富足，卻缺少應有的溫暖。除夕之夜，望著窗外黑黢黢如森林般的城市樓群，我如夢初醒。我知道，是我走出婚姻圍城的時候了。
離婚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父母一直不知道我的感情變故。直到有一天，媽媽從我的飄忽不定的眼神里讀懂了已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整個秋天，父母在羞愧中度過———在他們眼里，兒子離婚還是一件讓他們在左鄰右舍面前十分難堪的事情。整個冬天，父母在期盼中煎熬———兒子的婚事已經(jīng)成為潛伏在他們心中的一塊病。
今年春節(jié)，我要回家。帶上女友，看看爸媽。臨行前，我要告訴女友———無論從鄉(xiāng)下到城市，還是從城市到鄉(xiāng)下，那條路都很泥濘。你可以不美麗，但必須要有一顆美麗的心靈。
